請讓天使自由飛翔~~轉載－joey

請讓天使自由飛翔~~轉載
一夜大雪，天地明澈，小城忽然間被裝進了琉璃盒。

朋友來電話，說公園裡梅花正開，快快帶孩子來。

老公叫醒兒子，興沖沖地宣佈：「今天要看梅花、堆雪人、打雪仗，玩個痛快！」

誰料，兒子不但興奮，反而期期艾艾：「媽媽，你們去吧，我不想去。」

奶奶發愁道：「前些日子，老師說你厭學，最近老厭食，這會又厭玩了，這可怎麼好呢？」

大家輪番上陣勸你出門，可無論我們說什麼，你始終對著一窗白雪沈默。

問急了，你終於開口：「你們大人，不管叫小孩做什麼，都是有陰謀的。」

我聽了苦笑：「大家那麼愛你，哪兒來的陰謀」你不服氣，一樁樁述說。

那次春遊，兒子正在草地上翻跟頭，我?拉他起來，要他背關於「春」的唐詩，老公也拿出畫冊，要他好好畫幅畫。

兒子怏怏不樂，吵著要回家，當時，我們都感到莫名其妙。

四月杏花開，小城變成一幅水粉畫。

兒子在樹林間奔跑、吶喊，滿頭落花，一臉歡笑。我急急叫住他，別只顧瘋跑，仔細觀察，回去寫篇日記，他頓時目光黯淡，心不在焉，自然日記也寫得毫無趣味。

十一長假，我帶孩子去天池。臨別時，爺爺鄭重囑咐他：「別只顧坐纜車、吃烤肉，要多學些知識。回來後，要報告旅遊見聞。」

八歲的孩子茫然地站著，面色凝重，彷彿不是去旅遊，而是要遠征………..

「還有，吃飯也很辛苦。」兒子拖長腔，學著奶奶的口吻，「這個，可以補充維生素，有個高考狀元常吃，那個，可以補鈣補血，有個科學家最愛吃……..」

他模仿得唯妙唯肖。

大家面面相覷，一時無語。

我們這些大人這麼急功近利，恨不得讓孩子一夜成才，且不說平時的嚴格訓練，就連玩耍、吃飯，都如此咄咄逼人！難怪孩子會厭食、厭學、厭玩。

他只有八歲，我們卻貪婪地渴望他有十八歲的心智，有二十八歲的志向，這怎能不讓他心生驚悸？生命不能承受之輕，亦不能承受之重。天使的翅上墜著無數慾望，你教他如何飛翔？

一家人誠懇地談了很久，找到了問題的癥結。大家保證，從現在開始，再不會有人這樣愚蠢地待他，孩子歡樂地笑起來，並主動提出要在夜裡看梅花，我們欣然贊同。

我們第一次在燈下看梅花朦朧的紅，朵朵可親，似嬰兒伸出香熱的小手，無所求，卻握住了人的心。

低矮的木柵欄上，積著白的雪，兒子對著梅花，邊拍手邊唱歌。我們團了大大的雪球，奮力擲向樹林，笑聲震得頭頂的積雪簌簌而下。

第二天，我取消了若干雷打不動的規定。比如：每天兩次的英語聽音、每天必寫的日記、必讀的課外書、必背的古詩，孩子可以在想寫的時候寫，想讀的時候讀，想背的時候背。

他不是一棵樹、一隻鳥、一棵草、或一朵花。

他是一個人，一個八歲的孩子，他有權利貪玩、撒嬌、發呆，有權利做自己喜歡的事，過分的關注反而會讓他不知所措。

爸爸和爺爺也說到做到，取消了額外的作業，兒子像開了鎖的小猴，興奮得又跳又叫，我們曾以愛的名義綁架了他的童年，讓他不得喘息，現在，我們終於在失敗中醒悟。

餐桌上，奶奶的變化最大，她一改往日風格，不再直播科學家食譜，而是變成了道地的美食品味家，她的鑑賞幽默風趣，穿插著優美的傳說，使得每道家常小菜，都讓人食指大動。

家中的空氣一日日輕鬆起來，連我們自己都沈醉於這種合諧之中。

孩子眼裡的憂鬱散得乾乾淨?，人漸漸活潑起來，背書包的時候，不再長吁短嘆，胃口好了很多，這尤其讓奶奶大為欣慰。

星期天，我讀「呼蘭河傳」，兒子湊過來看：「一切都是自由的，倭瓜願意爬上架就爬上架，願意爬上房就爬上房；黃瓜願意開一個謊花，就開一個謊花，願意結一個黃瓜，就結一個黃瓜；玉米願意長多高就長多高，蝴蝶自由的飛。」

兒子搶過書，一遍遍朗讀著。他一會抱臂縮頭，粗聲粗氣地說自己是個倭瓜，在睡覺呢；一會又伸展手?，笑稱自己是個帶刺的黃瓜，在曬太陽呢。

我驚喜地發現，他在不知不覺間，已愛上那些美好的文字。

再次旅行，我們去了月牙泉，這一回，沒人要求他將歷史地理都弄通。

我們滑沙，騎駱駝，對著鳴沙山大喊大叫，自由自在，玩得不亦樂乎。

到達山頂時，突然不見了兒子，老公神秘一笑，指指身後，兒子有了新朋友，他正與一對美國夫婦談論著面前的胡楊樹。三個人結結巴巴、比比劃劃，中國人說英文，美國人說中文，聊得無比熱鬧，在陣陣駝鈴聲中，我與老公相視而笑，還記得就在上學期，兒子曾說聽見英語就會胸悶呢。

這個學期，沒有了額外輔導，沒有了課外作業，課堂上的他變得聚精會神，興趣盎然。考試時，我們不再強調必須獲得名次，他輕鬆答題，成績竟是出人意料的好。老公若有所感：「有時候，放棄一些，反而會得到更多。」

那天清晨，我放了一首鋼琴曲，兒子被吸引了，靜靜地聽了很久。他對我說，：「感覺太陽在跳繩，校園裡，冬青樹的葉子被照得紅紅的。穿著風衣的風，呼呼！呼呼！從操場上跑過，從窗戶前跑過，從教學樓的屋頂跑過……….」

如此細膩的感受實在讓我訝異，從前，我一直處心積慮地培養他的音樂細胞，每每對牛彈琴、乏善可陳，如今我不再強迫他，反而應了那句話：「有心栽花花不開，無心插柳柳成蔭。」我內心百感交集。

兒子躍躍欲試，竟然提出要學鋼琴。我溫和地告訴他：「音樂很奇妙，能讓人心變成一座花園，在任何時候都能開出黃的菊花、紅的月季，還有一架一架藤蘿花。學習音樂要像園丁一樣，花很多時間，流很多汗。」

他點著頭，目光裡有嚮往，亦有沉思。

我並不急著要他作決定，有許多事，他可以想好了再做。

太陽，可以一日一日地注視萬物；星星，可以一夜一夜地照亮天幕；春雨，可以一滴一滴地打濕城市鄉村。做為一個母親，我怎麼會沒有足夠的耐心，陪伴他慢慢長大呢！

我希望他有一個從容快樂的人生---------到三十歲時，依然有興趣在夜裡拜訪梅花；四十歲時，還能在週末正午，讀一段自己喜歡的詩，聽一首自己深愛的歌；六十歲時，能像那對美國老人，在出遊途中遇見一個小小少年，熱烈地交談；甚至，八十歲時，偶爾憶起童年，臉上滑過的是溫暖的笑意。

歲月生香，一樹一樹的繁華綠也輕盈，黃也自在，我的孩子正在成長，他漸漸變得結實、變得聰明，他慢慢學會許多不懂的知識。在歲月的晴空裡，在溫存的等待中，這個小小的天使將憑藉輕靈的翅膀，飛到任何想去的地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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